那年那声
我是多么想念童年,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物和人物啊!我对自己说,把它们写下来吧,让实际的童年过去,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。
我默默地想,默默地写。看见冬阳下的骆驼队走过来,听见缓慢悦耳的铃声,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。
——林海音《城南旧事》
我的童年没有驼铃声,但伴我长大的声音可比驼铃声嘹亮得多,那身影比骆驼队长得多,那速度更比骆驼队快得多呢。
猜猜,是什么?
我家住在村寨北门外,离陇海铁路线很近,不足千米。火车的鸣笛,随时都能听见。每过一趟火车,房屋的木窗就跟着一起振动。火车过去老远,它才落定。过不了多久,又开始起舞。根据窗户上下的幅度,我能准确地分辨出,这趟是货车还是票车(客车)。就这样,咔嚓咔嚓的声音,陪我吃饭,伴我入眠,从不缺席,每时每刻,萦绕在耳畔。
望九之年的老爸,总爱笑眯眯地描述我小时候的事,“别人问,你家是哪的呀,你哼哼唧唧说,我妈是卖辣椒面儿的,坐火车到这儿没钱了,把我丢这了。”这一幕,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,但我知道那些年,火车如同家人一样陪伴我成长。
勤快的老妈,在铁道南边开垦了一片荒地,夹在铁路和路旁梧桐树中间,长长的,像宽宽的带子。我也跟着老妈去开荒,捡砖头,翻地,除草。在北边紧挨铁道坡的地方种南瓜,瓜秧顺着坡往上爬。一场雨过后,南瓜秧上开满了大黄花。过几天再去,瓜秧上驮着大大小小的南瓜,嫩的炒着吃,老的蒸着吃、煮汤吃。南瓜年年丰产。
荒地上有土的地方,种洋姜、冲天椒。家里孩子虽多,但是我们也吃不完的。外婆会把它们洗干净,丢进咸菜缸里。冬天,左右邻居都爱端着碗,来到我家门前,边吃边唠。热情好客的老妈,会把家里蒸的南瓜、淹的咸菜,端出一些,放在门台上让邻居吃。在那个吃盐都困难的岁月,她们对姥姥和老妈是连连夸赞。
去荒地的路上,我常干的一件事就是数枕木。有路不走,只要父母看不见,我就顺着铁轨走,边走边数枕木,跨一步,数一下,一,二,三……小小的个头,走在宽宽的铁轨中,踩着黑乎乎、油腻腻、厚厚的松木,听到火车鸣笛就赶快跳出轨道,跨过检道工踩出的两脚宽的小道,顺着坡滑下来。然后站在稍远的地方,等火车经过。
看着火车头前明晃晃的大灯,车头顶冒着的粗烟,呼啸着疾驰而来,咔嚓咔嚓。银闪闪的车轮连轴滚动,一节一节的车厢从眼前闪过,我认真数着,一节,两节,三节……虽不知道火车去哪儿,但我知道能到大姨家。因为大姨每次都是坐火车来,还给外婆带来玻璃瓶装的水果罐头,外婆总是让我一起吃,又软又甜,罐头水也很好喝。
火车过后,我又跳了上去,继续数枕木。偶尔,还在道轨旁摘一些奶蜜蜜果吃,味道同酸奶差不多。
当时不知道数枕木有多么危险,还被老爸从火车前救回一命。从北地回家,又要经过铁道,习以为常地就走在铁轨枕木上,一边跳一边数。突然,我被一只手揪起来,甩到路边。只听见火车呼啸而过。那一刻,我懵了。只记得老爸瞪着眼睛大吼,“要耳朵干啥嘞!”那一刻,我也害怕了。不是怕挨吵,而是没听见火车鸣笛,没听见老爸呼喊,内心怕极了,如同揣着一只兔子般,突突地跳。得亏老爸及时赶到,又给了我一条性命。
后来,老爸就教我如何看车站的信号灯,可是我分不清,老爸就反复交待我,“不要再走到火车道里头了,好好地走到路上,记住没!”那个年代,经常出现事故和伤亡。因为铁路没有护栏,没有下穿隧道,道口连个旗杆都没有。我这个小爱好,可没少让爸妈担心。长大了,有了安全意识,我就不玩这游戏了,实在是太危险。
家旁边有一个小站,那时慢车还在小站停靠,还有旅客上下车。闲不住的老妈,就去车站卖苹果,我也经常跟着去。一个袋子,四个苹果,两毛钱。举过头顶,隔窗叫卖。小站停车时间特别短,卖不了几节车厢,就有乘务员挥着旗撵我们,说车要启动了,车风大赶快离开。就这样,票车“呲——”地一声,冒出白白的长气,缓缓启动,驶出车站,越来越快,咔嚓咔嚓……
想来也很有缘,成家买房,我又住在离陇海线不远的地方。看了一上午的《城南旧事》,忽闻手机响,原来是家姐打电话说要送元宵。真是亲姐呀!铁路旁,火车声中,我们一起玩耍长大。好想问姐姐,你想念那火车声吗?
随着年龄的增长,对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清楚,越来越思念,那种甜甜的味道,暖暖的感觉,挥之不去。无论是聊天,还是看书做事,无意间总会有那么几个熟悉场景跳到眼前,然后在在心田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。
亲人在,走到哪,都是家。火车声,问候声,上元乐。
2020年2月8日,元宵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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